【华泰固收|宏观】经济发展模式之美国模式篇——发展模式只能借鉴不能拷贝系列(二)

（以下内容从华泰证券《【华泰固收|宏观】经济发展模式之美国模式篇——发展模式只能借鉴不能拷贝系列(二)》研报附件原文摘录）
　　张继强 S0570518110002 研究员 张大为 S0570119080165 联系人 吴 靖 S0570121070124 联系人 报告发布时间： 2021年08月30日 摘 要 核心观点 美国模式具有现代服务业发达、全球创新中心、小政府模式、资本市场主导、贸易逆差、贫富差距悬殊等标签。美国模式的运行与其远离欧亚大陆、国土广袤、人口基数庞大等要素禀赋以及美国在金融、军事、科技和规则等方面的霸权均有关系。美国制造业并不弱且竞争力强劲，但其制造业的产品供给和其自身庞大的终端需求并不匹配，制造业空心化更多体现在产业链不完整方面，放松行业管制后形成的大型企业垄断也对经济发展起到副作用，美国巨大的贫富差距也成为美国模式的顽疾。 美国模式的运行机制 总体而言，美国模式强调自由和效率，鼓励破坏式创新，财富则存于企业。社会达尔文主义推动美国生产力发展，但也加剧了贫富差距、社会撕裂和种族矛盾，居民通过持股分红分享企业利润，但是大部分股权集中在少数富人手中；美国本土企业主要是高端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牢牢占据微笑曲线两端，企业家自由竞争赚取利润，但也向垄断化、跨国化发展；美国证券市场发达，便于企业兼并，激励颠覆式创新；美国政府则奉行“大市场、小政府”的自由经济模式，在放松管制的同时引导产业发展；美国通过美元霸权、军事霸权、科技霸权和规则霸权保护本国企业利益。 美国模式的深层次背景 从资源禀赋上看，美国远离欧亚大陆，获得了和平发展的良机，且广袤的国土支撑庞大的人口承载量，资源优势帮助美国建立经济基础。从霸权主义上看，美国通过美元霸权维持其双赤字政策；通过军事霸权获取有利于美国企业的价格和资源，并保护美国企业资产；通过科技霸权牢牢占据全球附加值率最高且利润最为丰厚的行业；通过规则霸权不断强化美国企业在全球的竞争优势，并实现其发展战略。 美国模式的主要问题 第一，美国制造业广度不够，产业链不完整，其制造业的产品供给和其自身庞大的终端需求并不匹配，容易遭受外部冲击。第二，美国模式推动科技创新，催生了一大批跨国企业，但同时政府降低管制，使得互联网巨头垄断愈发明显，反而对经济发展起到一定的副作用。第三，美国的产业结构、小政府模式、种族地域歧视以及金融系统特征加剧其贫富差距，不利于整体福利和消费倾向的提高，也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 美国模式的可借鉴之处 近些年来，我国的经济发展模式其实与美国模式更为接近。我国更应在美国模式的基础之上，积极发挥政府在调节贫富差距、应对资本自由化问题等方面的关键作用。美国模式的可借鉴之处在于：（1）在美国大力发展高技术制造业+现代服务业的产业政策上做加法，在维护好产业链完整性的同时，顺应服务业占比提升的历史经验。（2）发挥企业在研发投入以及政府在基础学科投入方面的作用。（3）尽管我国未必要完全借鉴美国成为以直接融资为主导的金融体系，但提高直接融资占比仍然可以有所作为。（4）发展高等教育和基础学科对于我国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风险提示：美国贫富差距问题继加剧、疫后美国财政问题。 美国模式的运行机制 与德国模式类似，美国模式同样可以用经济的五大支柱部门来理解。美国模式核心是个人主义，即个人利益最大化，在个人主义基础上组成自治性社会，因而社会利益是个人利益的集合，一切制度安排均以保护利益创造者即大公司和企业家为核心，效率优先。具体来看，居民层面，作为曾经的被殖民国家+移民国家+奴隶制国家，社会达尔文主义在美国留下了深刻的烙印。美国政府对富人和企业家苛以低税以勉励其创造财富，而一般居民税率则相对较高。居民保障体系在发达经济体中相对落后，贫富差距大，社会撕裂和种族矛盾难以化解。居民通过持股分红来分享企业部门利润，但是大部分股权集中在少数富人手中，因而普通居民并没能分享美国发展的经济成果。企业层面，企业家彼此之间自由竞争赚取利润，企业向垄断化、跨国化发展。自由竞争激发了美国企业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在美国引起了第三次科技革命。垄断是自由竞争的必然结果，尽管美国政府制定了反垄断法并对如AT&T等巨型公司进行分拆，但是新的垄断公司在新的领域层出不穷，得以在全球收获垄断超额利润。从产业来看，美国本土主要是高端制造业和服务业，低端制造业依赖进口，造成了庞大的贸易逆差。海外层面，美国企业是全球生产的组织者。由于创造力强，美国企业往往占据微笑曲线两端，即毛利率最高的知识产权和品牌部分，而中间的制造环节则外包至发展中经济体。由于美国企业业务遍布世界，且知识产权和海外资产存在政治风险，美国必须保证有强大军力以对外国政府形成威慑，从而保护本国企业利益。低级产成品和生活品大多依靠进口，积累了贸易逆差。金融层面，为了支持美国企业扩张，同时便于企业兼并，美国发展起了规模庞大、交易种类丰富的证券市场。美联储通过制定货币政策对宏观经济起到调控作用。政府层面，美国实施大市场、小政府的自由经济模式，对经济干预较少，但对产业发展同样提供积极的引导和支持。总体而言，美国模式强调自由和效率，鼓励破坏式创新，财富则存于企业。 支柱一：企业部门——高端制造业+现代服务业 从经济结构来看，美国通过20世纪50年代和80年代的两轮全球制造业转移，逐步建立起了以高端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为主的产业结构。 制造业方面，美国制造业总量和质量并不弱。制造业方面，2020年美国制造业占GDP比重为12%，远低于欧盟和日本，但从绝对量上来看，美国制造业产值仅次于中国，位列全球第二，从总量而言并不弱。根据2020年数据计算，美国制造业虽然仅贡献了8%的就业岗位、11%的GDP以及20%的净资本存量，但是却贡献了35%的生产率增长、55%的专利数、60%的出口额以及70%的研发支出，制造业在美国经济中发挥着关键作用。结构方面，美国制造业以技术水平相对更高的计算机电子产品、化学产品（医药等高端化学品）为主，牢牢占据最为高精尖的制造业领域。 美国制造业的最主要问题在于产业链不完备，很多原材料和生活物资的对外依赖程度较高，在面临全球产业链冲击时往往较为脆弱。 服务业方面，一种观点认为美国服务业不产出实质性产品，对于经济可持续发展不利。但美国的服务业至少在三个层面推动了经济社会发展：其一，服务业相对于制造业，更能吸纳就业人口。其二，生产性服务业为制造业提供服务性支持，从美国主要制造业行业的中间投入来看，服务业中间投入占其总中间投入的35%以上，电信、营销和金融等服务业对于支持制造业功不可没。其三，信息技术、人工智能、云计算等现代服务业有利于降低制造业成本、提高制造业效率，USITC数据显示，在生产中投入更多服务业中间投入的行业往往具有更高的生产率增速，说明现代服务业有利于美国制造商在全球层面上保持竞争力。其四，美国服务提供商对外提供服务，由此产生国际收支账户中的服务项顺差，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美国在商品方面的贸易逆差。 综合来看，美国通过高端制造业+现代服务业的组合，牢牢把握了品牌、设计、标准、专利等核心要素，并生产出最为高精尖的制造业产品如芯片，获得更高的附加值率，呈现出典型的微笑曲线。 从组织形式来看，大型跨国公司是美国经济的中流砥柱。美国跨国公司在所有美国公司中所占的比例不到 1%，但它们在许多方面为美国经济作出了不成比例的贡献。据BEA数据，美国跨国企业贡献了美国近30%的工作岗位，超过50%的资本开支，超过80%的研发支出以及50%以上的进出口，体现了跨国企业在美国经济中的作用。但大型跨国企业逐渐在其行业内形成垄断，也在一定程度上对经济造成负面影响。 从科技创新来看，美国企业是研发支出和科技创新的重要来源，互联网技术革命推动生产力发展。里根经济学主张减少对市场干预、压缩政府开支、减少国营事业，要求企业通过公平竞争获取合法利润。在自由经济下，美国公司充满活力，一是初创公司不断成立，在各个领域与已有公司展开竞争，推动行业发展。二是新技术不断涌现，以计算机、互联网等技术为典型，带动了生产力发展。三是知识产权和研发投入不断增加，美国研发支出中超过70%的比例来自于企业的研发投入，说明企业是美国科技创新的中坚力量。 支柱二：政府部门——里根经济学下的“小政府”模式延续至今 当前美国政府在经济中的作用起源于“里根经济学”。里根模式下极力压缩政府职能，实施“大市场、小政府”的政治经济模式，政府成为经济的守夜人。具体举措包括，1）削减预算：里根政府出台了一揽子法案削减社会保障项目。2）大幅减税：里根政府全面降低个税，将纳税等级从14级减少到3级，最高税率从50%下降到35%，实际公司税率从46%下降到33%。3）放松管制：里根政府强调政府管制需要符合成本收益分析，放松航空、铁路、汽车、电信、教育、医疗、能源等行业的管制。政府放松对企业和行业的监管，一方面便于企业更为自由地开展业务，形成资源集聚并推动科技创新，提高生产率，但另一方面也为垄断企业的形成提供了沃土，又会反过来阻碍科技创新和经济增长。 里根改革下的减税成功但缩减公共开支不成功，导致美国财政赤字大幅扩张，是其“双赤字”政策在财政端的主要体现。尽管里根主张削减财政支出，尤其是社会福利支出，但里根执政期间，国会仅仅通过了《格拉姆-拉德曼-霍林思平衡预算法案》，被迫保留了主要社会福利并未触动，但减税政策则推进较为顺利。同时伴随着军事开支大幅增加，1980年代后美国财政赤字大幅扩张。 在产业发展方面，美国政府同样发挥了积极的引导和支持作用。其一，美国政府通过制定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打造发达的融资机制支持产业发展；其二，美国通过财政支出进行研发支持和高科技产品采购支持，并通过税收优惠鼓励企业研发，如美国税法规定，科研机构作为非盈利机构免征各项税收，而企业的研发费用享受税收优惠。其三，美国政府制定产业政策，鼓励和扶持战略性产业发展。 特别地，与美国企业作为研发支出重要组成部分相对应的，对于盈利性较弱的基础学科研究，则主要由美国政府提供资金支持。基础学科研究是应用研究的根源，一般具有非盈利性质，通过政府直接的基础学科研究投入，推动基础研究发展，并通过产学研的合作促进基础研究的应用化，使得美国成为全球创新和科技中心。 支柱三：居民部门——脆弱的资产负债表、较大的贫富差距与顶尖的高等教育 美国人口支撑起了庞大的消费市场。2020年美国人口普查显示，美国共有人口3.33亿，排名世界第三，仅次于中国和印度。从民族结构看，美国是一个多种族共存的移民国家，白人为最大族群但占比不断下滑，从2010年63.7%下滑至2020年的57.8%，过去10年第二大群体拉丁裔人口增加了23%，占比20%，而亚裔人口也增加了35%，占比7.2%，非洲裔占比14.2%。从人口分布来看，86.3%的美国人居住在人口稠密的大城市及郊区，人口由中部向西南部转移，中西部地区小城镇人口持续萎缩，全美近半数的县都经历着人口流失，存在大片的无人区。从年龄结构看，得益于新的移民不断进入，美国人口较其他发达国家更加年轻。但另一方面，白人相对其他种族老龄化更严重，少数族裔人口占比持续增长正在动摇美国白人社会地位和政治根基，种族矛盾正在撕裂美国社会。 超前消费带来庞大需求同时带来高负债和低储蓄。由于征信体系完善、信用卡消费方便及消费观念的缘故，美国居民热衷提前消费。1950年以来美国家庭负债与GDP比值有两个大的上涨阶段，分别是1950年至1970年，以及1980年至金融危机前。2018年,美联储的数据显示,目前美国家庭的平均负债为14万美元，是美国家庭收入中值的两倍多。如果再加上1万亿美元的学生贷款，美国家庭部门负债率突破了80%。负债率较高的另一面是储蓄率较低。较低的储蓄率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美国企业只能以证券等直接融资方式而非贷款方式来筹集资金，支撑了80年代后美国股市的大繁荣。超前消费带来的庞大需求刺激了80年代以来美国经济的大发展，但是与此同时高负债也令美国经济愈发脆弱，居民部门资产负债表恶化成为2008年金融危机的导火索，而疫情后美联储的政策重点在于维护居民部门资产负债表健康，也与其本身的脆弱性有关。 社会达尔文主义激发生产力但也扩大贫富差距。供给学派和里根经济学体现了强者生存的达尔文主义。根据供给学派的观点，穷人不工作的原因在于自认为收入足够，而富人不工作的原因在于给予的报酬不够，因此用穷人的福利补贴富人的收益能够同时激励穷人和富人工作。因此，美国的财政收入和支出占GDP比重均明显低于欧洲经济体，政府在收入分配中发挥的作用相对有限，这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激发了居民生产力，但也加剧了贫富差距。在通胀增速快于工资增长的环境中，依靠工资收入的低收入阶级的实际收入反而下降，而高收入阶级可以通过资本市场获得超额收益，居民贫富差距不断扩大。 美国拥有全球最为顶尖的高等教育，是科学家和科技创新的摇篮。美国高等教育是高度分散的，以竞争和自治为特征。高等院校从事基础学科研究和应用学科研究，通过提升教学质量、发展各自特色、贴近产业和科学前沿、重金聘用人才为教授同时加强与企业联络，保证学生能受到良好教育并在毕业后能找到好工作。毕业生走向工作岗位后也常常反哺学校，包括捐赠资金和项目合作等，形成良性循环。顶尖的高等教育为美国输送了源源不断的科学家，使得美国无论在渐进式创新还是颠覆式创新方面都居于全球领先水平。但是另一方面，美国优秀大学多为私立，学费昂贵，使得大批底层居民无缘大学教育，不同阶级就读高等院校的机会不均衡，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贫富差距。 支柱四：金融部门——全能的证券市场 美国金融机构类型繁多，资本市场工具丰富。美国金融机构包括商业银行、储蓄机构、信用社等存款类金融机构、以及货币市场基金、非货币投资基金（共同基金、ETFs等）、保险公司、养老基金和其他金融机构（GSEs、金融公司、REITs等）。美国保险公司和养老基金的金融资产规模相对更大，说明居民的养老保险等保险支出是资本市场资金的重要来源，又由于其融资来源相对稳定且长期，可投资工具遍及货币市场工具、债券、股权、商品、汇率等传统金融产品以及期权、期货、互换等众多衍生品。 从融资方式来看，美国企业以直接融资为主，银行贷款居于次要位置。除了国内融资外，美国广泛的全球性金融机构在世界各地为美国跨国公司在当地发展提供了资金和信息支持。除了融资外，繁荣的衍生品市场起到了价格发现和避险的作用，例如Matthias Ritter（2012）研究显示，CME交易的气温期货对气温的预测精度比天气预报更高，而大量的做空和做多工具可以帮助企业对冲未来波动，便于企业做出经营安排和扩展业务，提高经营质量。 以直接融资为主的金融市场结构极大推动了美国科技创新。以直接融资为主导的市场结构下风险投资等创投资金涌现。创投资金追求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模式，加大对各类初创型企业的投资，这与突破式创新的高风险高收益特征完美匹配，初创企业在收获风险投资后进行突破式创新，推动美国科技极大突破，互联网技术革命、人工智能技术都离不开创投资金的身影。 支柱五：海外部门——产业转移与贸易逆差 美国主导建立了全球经济分工格局。二战后，“美国创新-日韩和发展中国家生产-全球销售”的经济分工格局逐渐形成。美国跨国公司通过在国外建厂或者产品外包的方式实现全球生产，压缩了成本。根据微笑曲线理论，这一做法显著提高了美国企业的毛利率。在海外市场销售更多的企业利润率提升更多，而外包更彻底的行业，例如电脑和机械生产的利润率增幅也相比服务于境内市场的行业如公用事业更大。 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贸易逆差国，作为其“双赤字”在贸易端的表现形式。贸易赤字改善了美国经济发展环境，是美国国际分工高级化的必然结果，信息技术革命之后，高科技新兴产业逐渐代替传统制造业成为美国经济主导产业，伴随着国内制造业的大量外迁，美国产业结构也逐步实现升级和转型，服务业迅速地扩张，其相比制造行业具有更高的就业创造效应和正外部性，对于整个社会的就业增长和生产率增长都有好处。同时本土保留了大量高新技术产业，高新技术产业出口优化了对外贸易条件，有利于提高美国整体劳动生产率水平和工人素质。更为重要的是，大量相对低廉的国外商品进入美国，有助于稳定物价水平，压低通货膨胀率水平，提高了美国国内居民的真实收入和整体福利水平。 此外，美国可以通过经济和外交手段直接影响全球供需。美国通过马歇尔计划、布雷顿森林体系、石油美元等建立了美元在全球结算体系中的主宰地位，美元汇率的升降直接影响各国产品的价格竞争力，进而影响各国产品供需、资本流动和经济景气程度。除了美联储通过货币政策影响美国利率进而影响汇率、政府出台财政政策刺激经济、结成贸易同盟等干预办法外，美国政府还可以通过外交手段干预外国经济政策，例如广岛协议要求日德刺激本国需求及美元贬值以降低美国贸易赤字，对欧盟及其他国家的各类反补贴、反倾销调查，对华贸易战要求中国取消壁垒及缩减对美贸易顺差等。 美国模式如何促进科技创新 美国的科技创新不仅仅来源于制造业，而是全产业链层级的重新配置与创新，其社会根源在于新自由主义思潮、冒险精神以及创新意识。 从企业部门来看，美国企业部门遵循效率优先的原则，积极将成本较高、利润率较低的部门转移至海外，自身则从事利润率最高的生产和服务活动。其形成了“产业转移→利润增加→研发投入→突破式创新→超额利润”的良性循环，企业部门成为美国研发投入的主要来源。且因为美国的创新活动多由科学家以及风险投资支持，更易产生突破式创新，使其成为全球产业的引领者，开创了高精尖制造业+现代服务业的典型模式。企业部门在此过程中积累了大量财富，并逐渐形成大型跨国企业，更有利于资金和资源的集聚（但如果形成垄断则反而会起到副作用）。中小企业和初创企业同样可以获得股权融资支持，并向原有企业发起追赶，鉴于风险投资基金的盈利压力，很容易在此过程中诞生颠覆式创新。 从居民部门来看，美国具有仅次于中国和印度的人口总数，并且有全球顶尖的高等教育和领先的大学生入学率，这同样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即“高等学校开展科学活动→培养科学家（尽管比例很低）→生产率提高→企业利润增加→企业反哺高等教育”，而高等院校作为前沿学科的代表，往往能诞生突破式创新。此外，美国虽然贫富差距较大，但也因此催生大批创业者，推动科技创新。 从金融部门来看，美国多元且庞大的资本市场为各类企业提供了融资来源，大型企业可以通过多渠道获得资金并投入研发活动；初创企业也能从风险资本处获得投资并开展创新活动，企业部门和资本活动的互动同样催生了一批批初创企业，成为美国创新的中坚力量。 从政府部门来看，美国政府在教育、科技方面的投入同样不低，对于产业的发展更是给予充足的支持，如直接通过财政支出和税收优惠鼓励高新技术产业发展、完善有利于产业发展的制度建设、制定产业政策鼓励特定行业发展。而且，里根之后美国奉行小政府模式，降低对各行业的管制，使得企业可以自由开展各类活动，集聚资源和资本，有利于企业发展，但其后的大型企业垄断也与此有关。 从海外部门来看，海外一方面为美国提供优质的大学生生源，成为美国科研人员的重要来源；另一方面，美元循环使得美国企业可以在全球市场开展投融资活动，在积累企业利润的同时促进资本市场发展，资本市场的发展又反过来推动科技创新。 美国模式的深层次背景 资源禀赋优势为美国经济发展提供原始资本 美国远离欧亚大陆，获得了和平发展的良机。美国处于北美大陆中段，北与加拿大友好，而南面墨西哥国力较弱，除此之外附近并无大国，美国得以在这种外无强敌的环境中发展。这样的地理位置一方面帮助美国躲过了一战和二战对本国产业的破坏，帮助美国在战后攫取经济霸主的地位，另一方面也使得美国可以全球扩张而不用担心本土遭到打击。 广袤的国土支撑庞大的人口承载量，资源优势帮助美国建立经济基础。与欧洲发达国家相比，广袤而空旷的国土、平坦的地形和良好的水热条件支撑美国大规模发展机械化农业，进而支撑庞大的人口基数，为工业化提供充足的劳动力。直至今日，美国仍是世界的主要粮食出口国，对世界各国粮食的控制帮助美国赢得了话语权。由于地广人稀，美国各地人口自然聚集形成一个个大城市，连接各个城市的需求迫使美国大面积建造铁路和发展汽车制造业，带动了美国工业化和信息技术快速发展。大城市人口的集聚也有利于现代服务业的开展，吸纳了大量城市就业。 霸权主义是维持美国模式运行的核心要素 美国模式得以运行的关键在于其在美元、军事、科技以及全球规则方面的霸权主义。 其一，美元霸权。美国的基本经济循环模式是，企业部门外包低利润的制造环节，然后本国庞大的消费市场再买回制成品，此过程提升了企业部门的利润率，同时积累贸易逆差，美元净流出。外国获得贸易顺差即得到外汇储备，然后通过购买美国金融资产（或者实体经济直接投资）的方式重新投资美国市场，美元回流完成循环。美国能够长期维持“双赤字”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美元是主导性国际货币。 （1）美元作为主要的全球贸易计价货币，美国可以利用美元方便地购买国际商品，因此可以将制造业转移并奉行效率优先的发展模式。在此过程中，美国享受到了全球的优质商品，且作为计价货币，商品价格受汇率影响较小。与此同时，因为美元霸权的存在，贸易顺差国包括中国将出口收入转变为美元外汇储备，贸易赤字可以通过印发美元来弥补，美国贸易逆差不会对其经济产生显著影响，反而使其获得了全球优质商品。 （2）资本账户方面，美国能够大规模利用本币进行国际融资，从而突破贸易赤字的国际融资约束，同时也能发行美元对外进行直接投资。由于美国资产的低风险性和劳动成本高昂，外国投资美国金融资产和实体经济投资的收益率均较低，而美国投资外国金融资产和实体经济的收益率都较高，美国金融业在此过程中往往能获得正的超额收益，其收益又进一步促进其金融业发展。 （3）美元霸权之下，巨额的财政赤字同样不成问题。美元是美债的计价货币，而且美国国债卖给世界上所有持有美元外汇储备的国家。虽然美国债台高筑，美国国债规模和贸易赤字规模巨大，但美国国债仍然是信用等级最高的金融资产，因为美国能够通过它的金融霸权不断发新债还旧债，美债不会违约。 其二，军事霸权。在全球生产的背景下，如何保护美国企业资产，获取有利于美国企业的价格和资源是美国政府和企业关心的重要命题。从里根政府开始，美国政府对外态度越发强硬。里根上台后制定了向苏联主动出击的冷战战略。除此之外，历届美国总统先后发起了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通过军事实力扩张其在经济方面的影响力。2019年，美国军费开支居全球之首，且约等于2-11名国家的总和。 美国模式的主要问题及可借鉴之处 制造业空心化 “制造业空心化”被广泛用来描述美国制造业的现状，尽管从占比来看美国制造业占比确实在发达经济体中较低，但其总量规模仅次于中国，为世界第二大工业国，且具有很高的增加值率。因此，美国“制造业空心化”并不体现在其制造业总量和竞争力方面，而是体现在制造业广度不够，产业链不完整，其制造业的产品供给和其自身庞大的终端需求并不匹配，容易遭受外部冲击。 从行业门类来看，有四类产业可以通过提高投入或经营方式等手段来提高附加值率，分别是：（1）规模效应和标准化行业，通过投资实物资本、提高工厂利用率以及零部件和流程标准化能够极大提高生产效率，如汽车制造业、机械设备制造业；（2）具有学习曲线效应的行业，通过投入时间、资金和工程可以实现指数级的工艺改进，如半导体行业、新能源行业；（3）研发和设计驱动的行业，利用研究、知识产权、设计、软件和其他无形资产的大量投入来创造差异化和市场化产品，尽管其生产过程可能外包，如高端药品、新一代数字设备等，当然也包括芯片设计等现代服务业；（4）灵活且可定制的行业，围绕定制、分布式生产、快速订单交付和售后服务等商业模式来进行小规模生产，如航空零件、医疗设备等。 但1998年-2017年间，美国仅在研发和设计驱动行业的产值、总雇佣以及企业家数获得增长，而这些行业包含众多的服务业企业；美国在其他三类能获得高附加值的行业均有所倒退，显示其产业结构调整并非完全合理；且在产业转移的过程中，美国产业链完整度降低，极易受到全球产业链中断的影响，不利于国家安全。 大型企业垄断 美国模式推动创新，催生了一大批互联网行业的大型企业，但同时政府降低管制，使得互联网巨头垄断愈发明显。垄断企业可以轻松复制新进入者的商业模式，并利用成本和融资优势击败初创企业，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美国的科技创新水平。美国新创业企业数量在2001年后陷入瓶颈，新办企业和新办企业提供工作岗位数量震荡下滑，直到金融危机后的2010年才重新抬头，直至2016年后才恢复至金融危机前水平。 贫富差距巨大 在主要发达经济体中，美国的贫富差距相对更大，不利于整体福利和消费倾向的提高，也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从收入分配来看，美国前10%收入的阶层占据了45%的总收入；从包含了金融资产的财富分配来看，美国前10%财富的阶层占据了近70%的总财富，而前50%财富的阶层占据了98%的社会财富，社会贫富差距巨大。这种巨大的贫富差距与美国模式的多个运行机制都有关系： 从产业结构来看，美国内部产业结构差距巨大，既有工资较高的信息技术行业，也有工资较低的传统服务业，如住宿餐饮业；且因为大型企业的存在，公司管理层和普通员工，股东和非股东之间的收入差距也较大，使得收入的初次分配便存在巨大差异； 从政府部门来看，小政府模式下，美国的税收收入和福利支出均小于欧洲国家，说明政府在收入分配调节方面发挥的作用相对有限，财富仍存于企业和富余居民； 从居民部门来看，不同种族和地域的居民在教育以及就业方面的机会本身便是不平等的，联邦制对于全国范围内的收入分配也存在限制。从教育和创新机制来看，美国的教育模式培养天才、培养科学家，鼓励颠覆式创新，如果缺乏政府合理的引导，必然意味着高风险、高收益和高差距的局面。 从金融部门来看，以资本市场为主的金融结构以及美元霸权使得美国资本可以获得超额收益，资产增值使得穷人陷入恶性循环，富人越富，穷人越穷，仅能依靠工资收入的低收入阶层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美国模式可借鉴之处 市场对于美国模式同样存在一些常见的误解，比如认为美国的制造业不强，且服务业比重过大。但其实美国是仅次于中国的第二大制造业强国，且在高精尖的前沿制造领域具有很强的优势，其主要问题在于比较优势和产业转移的背景之下，其制造业的产品供给和其自身庞大的终端需求并不匹配，美国主要出口全球生产的高精尖原材料和高附加值制成品，但进口大量的低端原材料、生活资料和消费品。服务业方面，服务业比重提升是迈向发达经济体的必经之路，现代服务业在助力制造业发展、提高生产率和产品的全球竞争力方面具有不容忽视的作用，美国不仅具有满足国内庞大消费市场的生活型服务业，也有辅助全球制造业活动的生产性服务业和现代服务业，且现代服务业为美国带来了高附加值和高利润，现代服务业仍将作为我国大力支持和发展的重点领域。 近些年来，我国的经济发展模式其实与美国模式更为接近。从资源禀赋上看，我国与美国更为类似，但在社会历史背景和霸权主义方面，我国则和美国存在明显的差异。因此，拷贝美国模式很有可能导致水土不服，我国更应该在借鉴美国模式积极因素的基础之上，厘清美国制造业空心化、大型企业垄断与贫富差距巨大的原因，并积极发挥政府在调节贫富差距、应对资本自由化问题等方面的关键作用。具体而言，美国模式存在以下可借鉴之处： （1）美国大力发展高技术制造业+现代服务业的产业政策对我国大体而言是适用的，但需要在此基础上做加法。因为我国不存在美国的全球霸权背景，维护产业链完整以及制造业稳定仍是我国不可搁置的任务，对于国家安全至关重要；且提升人民幸福感和满足感也需要生活型服务业的支持。因此，美国模式的经验在于，在维护好产业链完整性的基础之上，稳定制造业在国民经济中的作用，推动制造业向高端制造业，适度适量地进行产业转移；同时顺应服务业比重上升的历史经验，发挥现代服务业在提高制造业生产率方面的积极作用，同时引导生活型服务业向提高人民幸福感满足感获得感方向发展，避免行业发展的扭曲。 （2）尽管美国小政府的模式对我国而言借鉴意义不大，但政府对于产业发展的全方位引导仍然值得我国借鉴，其在产业政策、财政支出、税收政策、产权制度等方面的支持较为完备。特别地，美国政府是非盈利性的基础学科研究投入的主要来源，重视基础学科投入也是美国模式的可借鉴之处。 （3）金融体制方面，美国直接融资主导的金融体系以及一整套支持创新的天使投资、风险投资、股票市场、高风险高收益债券市场的融资机制，成为美国能够全球最有优质的资金、人才和创新资源的关键。从我国而言，我国的直接融资占比仍然较低，不仅低于美国，甚至也低于以银行为主导的德国，因此尽管我国未必要完全借鉴美国成为以直接融资为主导的金融体系，但提高直接融资占比仍然可以有所作为：一方面发挥资本市场在科技创新方面的积极作用；另一方面也要立足我国基本国情，在美国模式上做减法，设定好资本的界限，防止对民生领域的过度侵蚀。 （4）教育制度方面，美国模式之下发展高等教育和基础学科是其保持科技竞争力的关键所在，对于我国具有重要借鉴意义，美国政府、企业和高等院校在创新成果之间的协同机制相对完善，我国则仍然任重道远。 参考文献 [1] 陈宝森. 美国经济与政府政策:从罗斯福到里根[M]. 世界知识出版社, 2014. [2] 丁晖, 饶文军. 美国经济的困境:中国如何避免美国式危机[M]. 清华大学出版社, 2011. 风险提示 1、 美国贫富差距问题继加剧。若美国的贫富差距问题持续扩大，社会矛盾激化，政治风险可能拉低整体市场的风险偏好。 2、 疫后美国财政问题。疫情后主要国家都积累了大量财政赤字和新增债务，美国政府部门杠杆率飙升，且债务上限问题仍未解决，增加了美债技术性违约的风险。 相关报告 【华泰固收|宏观】经济发展模式之德国模式篇——发展模式只能借鉴不能拷贝系列（一） 本材料所载观点源自08月30日发布的研报《经济发展模式之美国模式篇——发展模式只能借鉴不能拷贝系列（二）》，对本材料的完整理解请以上述研报为准 华泰固收 · 张继强团队 欢迎关注【华泰固收|张继强团队】 感谢您与我们共同分享固收研究的心得、体会、经验与教训， 愿我们一起成长、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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